宋明理學“宇宙的心”及其現代價值
作者:高海波(清華年夜學哲學系副傳授)
來源:《光亮日報》
時間: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七月初七日丙午
耶穌2024年8月10日
《年夜學章句集注》書影 資料圖片
馮友蘭在《中國哲學簡史》中談到年夜乘佛學對中國哲學的貢獻時說:“總的說來,年夜乘佛學對中國人影響最年夜者是它的宇宙的心的概念,以及可以稱為它的形上學的負的方式。”(《中國哲學簡史》)馮友蘭此處所謂的“宇宙的心包養俱樂部”(Universal Mind)是一種與宇宙本體(現代稱之為“天”或“道”)統一的精力意識,它不是一種心思學意義上的心(馮友蘭稱這種心為“個體的心”),而是一種形而上的本意天良。假如說“個體的心”是一種經驗意識,因此各自差異、具有無限性,經常表現為私我意識的話,那么“宇宙的心”就是一種超出的、無限的“宇宙意識”(Cosmic Consciousness),它不受個體的心理、心思所限制,從而能夠當下表現宇宙本體的無限性,或許說自己就是宇宙本體。在宋明理學中,包養網單次這種“宇宙的心”尤其表現在心學或具有心學傾向的思惟家中。
在釋教傳進中國之前,儒家典籍中就有“天心”或“六合之心”的觀念,但重要不是說天具有一種知包養犯法嗎覺意識,而是“指六合、宇宙、世界運行的一種內在的主導標的目的,一種深微的主宰趨勢,類似人心對身體的主導感化那樣成為宇宙運行的內在主導”(陳來:《仁包養價格學本體論》,第227頁)。這種概念在宋明理學中依然具有主要意義,如朱子學者會說“仁”就是“天心”或“六合之心”,可是他們凡是認為這種“天心”或“六合之心”其實是“無為”的,即沒有知覺意識。可是在心學的系統中,卻可以看到,個人的品德本意天良與“天心”或“六合之心”的合一,包養網ppt當然這里所謂的“合一”,并不是指兩個心合二為一,而是指個體的本意天包養網單次良或知己就是超出的、無限的宇宙本體,舍此之外,宇宙別無本體。唐君毅說:“此外宋明儒如陸王之言心,乃即‘人心’即包養一個月價錢‘天心’。亦有一形而上的絕對意義。”(《中國人文精力之發展》)從這個意義上說,心學家所說的“宇宙的心”就是有知覺的。馮友蘭在《新理學》中說:“照心學家的說法,我們個體底人的知覺靈明底心便是宇宙底心。”這種具有知覺的、廣泛的、超出的本意天良,既然是宇宙的本體,則對這種“宇宙的心”有所覺悟的人,必定會產生一種“宇宙意識”,對宇宙中的萬物都抱有一種廣泛的包涵、仁愛之情,能夠與萬物相感應、感通,其終極境界必定指向“萬物一體”,即萬物都是個體品德意識所涵攝的對象,並且都內在于此“宇宙的心”的觀照范圍之內。對此“宇宙的心”充足覺悟狀態就是宋儒程明道所說的“仁者與六合萬物為一體”的境界。
程明道是最早具有這種“宇宙的心”意識的理學家,他曾說“只心即是天”(《河南程氏遺書》卷二上)“天人本無二,不用言合”(《河南程氏遺書》卷四),也就是說這種心并不是一種私sd包養我的意識,而是一種與天為一的意識,甚至自己就是宇宙的本體(天)。基于此,明道在《識仁篇》中所說的“仁者混然與物同體”“此道與物無對,年夜缺乏以言之”的狀態,就是這種“宇宙的心”之體現。可以看出,此種“宇宙的心”是無限的,外物并不在包養心得此心之外構成對待,而是為此心所包涵。明道還進一個步驟將其與孟子的“萬物皆備于我”的仁學思惟相關聯,體現了明道所說的“宇宙的心”,實際上是對孟子的心性論和仁學思惟的繼承和發展。
包養網比較明道之后,陸象山是明確地具有這種“宇宙的心”的心學家。陸象山十一歲的時候,曾讀到古書中“四方高低曰宇,往古來今曰宙”的說法,忽然覺得他的心產生了一種超出時空的無限感,用他的話說就是“原來無窮”,于是他提出了“宇宙即是吾心包養行情,吾心便是宇宙”(《象山集》卷二十二)的說法,這可以說是“宇宙的心”的最明確的表達。象山所謂的“本意天良”就是指這種“宇宙的心”,他所說的“發明本意天良”就是要將我包養心得們的“宇宙的心”從個體的自我意識中凸顯出來,成為我們性命甚至宇宙的真正主宰,這就是象山所說的“先立乎其年夜”。這種“宇宙的心”(本意天良),因為自己就是宇宙廣泛之理(天理)的體現,所以這種短期包養心具有廣泛性,也就是象山所說的“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”。當然象山并不是認為任何人現實的心思意識都是這種本意天良,都具有廣泛性,因為個體的心思意識能夠受氣質、物欲、意見、習氣等負面原因影響,從而傾向于無私,是以不成能具短期包養有廣泛性,也就不成能是“宇宙的心”。只要從這些原因中束縛出來、振拔出來的廣泛的品德意識才是真正的“宇宙的心”。象山所謂“才自警勵,便與六合類似”(《象山外集》卷四),說的就是這個意思。當人的“宇宙的心”(本意天良)全體顯現時,就是宇宙之理的顯現,二者是統一的,其廣泛性不問可知,而圣人之心,就是這種“宇宙的心”的體現,是以古往今來的圣人,都是心同理同的,象山說:“東海有圣人出焉,此心同也,此理同也;西海有圣人出焉,此心同也,此理同也;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,此心同也,此理同也;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,此心同也,包養網推薦此理同也;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,此心同也,此理同也。”(《象山文集》卷二十二)還有一點必須指出的就是,象山的“宇宙的心”的本質就是對萬物的廣泛仁愛之心,所以象山一方面將心進步到宇宙本體的高度,另一方面也自覺到處在“宇宙的心包養app”境界中的人,對萬物抱有一種廣泛的責任,即“宇宙內事是己分內事,己分內事是宇宙內事”(同上)。
象山的這種“宇宙的心”包養sd觀念為其門生楊慈湖所傳承。女大生包養俱樂部有一次,楊慈湖問象山什么是本意天良,象山屢次答以孟子的“四端”之心(惻隱之心、羞惡之心、辭讓之心、長短之心),慈湖終不克不及明了。期間,有二人因為買賣扇子起了爭執,來找慈湖評判。慈湖在聽完二人的陳述之后,對二人的長短進行了裁定并打發走了他們,緊接著他又繼續請教象山什么是本意天良。象山答以:“聞適來斷扇訟,是者知其為是,非者知其為非,此即敬仲本意天良。”于是慈湖年夜悟,“忽省此心之無始末,忽省此心之無所欠亨。”(《宋元學案·象山學案附錄》)慈湖所謂“無始末”就是超出時間,“無所欠亨”就是超出空間,是以慈湖所悟到的本意天良就是超出時空的“宇宙的心”。基于此種體悟,慈湖作了《己易》,認為《周易》不是在描寫宇宙的客觀變化,而是在描寫“己”之變化。慈湖說:“《易》者,己也,非有他也……吾性澄然清明而非物,吾性洞然無際而非量,天者,吾性中之象,地者,吾性中之形,故曰‘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’,皆我之所為也。”慈湖這里所說的“己”,并非個體的“小我”,而是囊括宇宙萬物的“年夜我”,這種“年夜我”其實就是他所體悟的“宇宙的心”的表現。
陳白沙是明代心學的開端,他曾跟隨明初的朱子學者吳與包養網ppt弼學習朱子學,盼望能夠通過多讀圣賢之書而悟道,可是終無所得,后來摒棄書冊,從事靜坐,從而“靜中養出眉目”(《明儒學案》卷五),即悟得了本意天良。這種本意天良本質上也是一種超出的、無限的“宇宙的心”,白沙對門生說:“此理干預至年夜,無內外,無終始。無一處不到,無一息不運,會此則六合我立,萬化我出,而宇宙在我矣。”(同上)白沙所說的無內外、無始終、無處不在、永不包養一個月斷息的“此理”,其實就是超出時空的宇宙本體。悟到“此理”的心也就與宇宙同其廣年夜,此時的主體就是一個與宇宙合一的“年夜我”,故可以說“六合我立,萬化我出,而宇宙在我矣”,本質上這種說包養金額法所描寫的境界就是楊慈湖《己易》的境界。后來,白沙的門生湛甘泉繼承了白沙的這種“宇宙的心”觀念,他作《心性圖》,在此中說:“故心也者,包乎六合萬物之外,而貫夫六合萬物之中者也。中外非二包養網心得也。六合無內外,心亦無內外,極言之耳矣。”(《明儒學案》卷三十七)這種包含六合萬物,與宇宙同其年夜的沒有內外可言的心,就是包養甜心網一種“宇宙的心”。一旦對此“宇宙的心”有了逼真的體認,在現實中,人就應該對宇宙中的萬物抱有一種一體之感,從而泛愛萬物。甘泉說:“本意天良包養網VIP宇宙一也包養ptt……不知六合萬物同體者,缺乏以語本意天良之全。”(《明儒學案》卷三十七)這一說法就表達了這一意思。
王陽明是湛甘泉的老友,也是明代的心學家,他暮年曾經提出“心外無物”的見解,認為萬物都在心的感應范圍之內,從我心能夠感應萬物的角度,可以說明萬物和我是一體的,反之,也正因為萬物與我是一體的,所以我心才幹感應它,否則就不會對其有感應。是以“心外無物”的實質就是理學中常說的“萬物一體”的仁學思惟。有學生曾問陽明,從形體上來說,禽獸草木等生台灣包養網物以及六合和人是分歧的存在,為什么可以說和人是同體的,陽明答覆說,“你只在感應之幾上看,豈但禽獸草木,雖六合包養意思也與我同體的,鬼神也與我同體的”(《傳習錄下》)可見陽明是專心的感應才能來說明萬物同體。在陽明看來,從終極上來說,可以將宇宙萬物視為一個年夜身體,而人的本意天良或知己則是這個年夜身體的精力主宰。是以這個本意天良與知己就是一種“年夜心”或“年夜知己”,其觀照、感通的對象應該廣泛宇宙萬物,而不應該局限在個體心理軀殼的關注范圍之內。從這個意義上說的本意天良和知己就是一種“宇宙的心”。陽明和學生有一段對話,充足表達了這一點:“師包養感情長教師曰:‘你看這個六合中間,甚么是六合的心?’對曰:‘嘗聞人是六合的心。’曰:‘人又甚么教做心?’對曰:‘只是一個靈明。可知充天塞地中間只要這個靈明,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。’”(《傳習錄下》)《禮記》曾說包養留言板“人者六合之心”,陽明根據《禮記》的說法將人視為“六合的心”(可以稱之為“宇宙的心”),但他進一個步驟指出“六合的心”其實就是人的“靈明”,具體來說就是人的本意天良或知己,而不是在本意天良知己之外的另一個超出的存在。正因為人的“靈明”就是“宇宙的心”,所以它才是包養甜心充塞宇宙,不受個體軀殼限制的。是以我們應該對包養金額宇宙萬物一體關切,而不克不及受形體限制,墮入利慾熏心。陽明暮年曾經做了一篇著名的《拔本塞源論》,在此中表達了其“萬物一體”的仁愛思惟,充足闡發了人對整個宇宙萬物的責任。這篇文章的焦點觀念就是這種作為“宇宙的心”的“知己”。
總之,心學所說的本意天良或知己,不是受個體心理軀殼限制的、經驗心思學意義上的個體意識,即不是“個體的心”,而是超出時空限制的廣泛品德意識,甚至一種“宇宙意識”,也即“宇宙的心”,這種“宇宙的心”將整個宇宙萬物都納進了主體的觀照之中,并視之為與人一體相關的整體,從而應該一體關包養違法愛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“宇宙的心”是儒家仁愛思惟在主體心靈上的充量發展,懂得這一點,才幹讀懂心學家對于心體的某些看似張皇夸年夜的描寫,以及清楚其樹立在此基礎上的仁平易近愛物的品德實踐和社會實踐。心學家所做的一切功夫,都是圍繞著若何證悟、修養、實踐這種“宇宙的心”展開的,其終極境界就是“仁者與六合萬物為一體”。心學所說的“宇宙的心”對于我們明天構建人類命運配合體,保護生態環境都具有主要的啟發意義,可以為我們供給傳統文明的精力滋養。
責任編輯:近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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