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唐樂府建設中的政治哲學意涵
作者:梁海燕
來源:《光亮日報》
時間:孔子二五七四年歲次癸卯玄月初九日甲寅
耶穌2023年10月23日
國家禮樂機關是“樂府”概念最早的指稱,且該內涵直至清末依然沿用。漢、唐兩代是中國歷史上的亂世王朝,也是樂府建設與發展最為輝煌的時期。在由漢至唐的發展與嬗變歷程中,樂府藝術對包養價格于中華文明的沉淀與構成具有不成忽視的意義,此中蘊含的政治哲學思惟也值得我們關注。
樂府的儀式效能:天人同構
郊廟祭奠是歷代朝廷樂府建設的重心。樂府始設于秦,漢初沿用,司宮中日常用樂。后因漢武帝加強中心集權之需,改造郊祀禮儀,將樂舞之事委任樂府,令其“采詩夜誦”,樂府遂擁有參與國家最高規格祭禮活動的職權。郊祀者,祀六合、日月、山水河道之屬,對象sd包養為天然神。廟祀者,祭拜對包養sd象為祖先神。祭奠禮儀緣于前人敬畏天然之心,探尋人、神即人類與天然交通溝通的渠道。《左傳·成公十三年》載劉康公語:“國之年夜事,在祀與戎,祀有執膰,戎有受脤,神之年夜節也。”《漢書·郊祀志》亦曰:“祀者,所以昭孝事祖,通神明也。”樂府部門在秦漢的設立與職能嬗變,就與這一時期祭奠軌制沿革有直接關系。
漢武帝擴張樂府,以宗教藝術情勢晉陞政治才能,為戰國以來甜心寶貝包養網各地風行包養價格ptt的神靈崇奉重構譜系。其以楚人世代信仰的“泰一神”凌駕諸神之上,彰顯“泰一”權威,象征君權至上。與之同時,天神“泰一”協同地神“后土”及眾神靈,與祭奠者一路,構筑了“六合人”一體化的觀念。漢郊祀歌《惟泰元》唱:“惟泰元尊,媼神蕃釐,經緯六合,作成四時。”泰元,即泰一神。媼神,地神也。六合運轉,有其規律,“陰陽五行,周而復始”。漢郊祀祭神,除祈福、長生、頌德外,還時時吐露對于天然天道的感知。《青陽》《朱明》《西顥》《玄冥》為漢時廣傳的迎時氣樂章,所祭順次為東方青帝、南邊包養dcard赤帝、東方白帝、南方黑帝,各司春、夏、秋、冬四時。四篇樂歌分別以春生、夏長、秋收、冬躲為宗旨,代表了前人對天然節氣及其變化規律的認識。祭者通過歌頌相應季節的典範風物,盡力建構人與天然最和諧的共生關系。敬畏天然,尊敬天然,建構人類與天然的良性互動,這一體現于祭奠儀式中的天人同構觀,對于當代生態文明建設亦有借鑒意義。
基于天人同構、天道人性合一的觀念,樂府禮樂制作往往融進彼時人類在五行、地理、術數等方面的知識崇奉。漢長期包養郊祀歌《帝臨》曰:“清和六合,制數以五。”南朝謝莊造《明堂歌》:“依五行數,木數用三,火數用七,土數用五,金數用九,水數用六。”(《南齊書·樂志》)其《宋明堂歌》五篇,各依五行數字定其歌辭句式之長短,成為“以數立言”最典範和極真個樂歌制作。之后南齊謝超宗造《齊明堂歌》,謝朓造《雩祭歌》,北齊造《五郊迎氣樂辭》,庾信于北周造《周祀五帝歌》和《周五聲調曲》,都承襲了這一思維。梁武帝制國樂,看似自我作古,然“十二雅”樂名全自經書中來,“止乎十二,則天數也”,依然深入地融進了術數天命思惟包養行情。
年夜唐雅樂“十二和”的創制,既是周漢以來樂府禮儀天人同構觀念的延續,又向地區文明、平易近族心思方面擴展深化。唐初祖孝孫修訂雅樂,于貞觀二年上奏朝廷:“陳、梁舊樂,雜用吳、楚之音;周、齊舊樂,多涉胡戎之伎。于是考慮南北,考以古音,作為年夜唐雅樂。以十包養網dcard二律各順其月,旋相為宮。按《禮記》云‘年夜樂與六合同和’,故制十二和之樂。”(《舊唐書·音樂志》)顯然,唐雅樂“十二和”之規制,直接沿襲梁武帝國樂“十二雅”,但其樂舞藝術乃“考慮南北,考以古音”,不僅追溯周漢以來雅樂遺制,復綜合接收南北朝經決裂、遷徙、再度融會之后的樂章、樂制。年夜唐雅樂“包養軟體與六合同和”的禮樂思惟包養管道,凝集南北人心、各族文明,構成對中華禮樂文明的從頭整合,體現唐王朝承古、創新的開闊政治格式。
樂府的音樂構成:華夷共存
周代禮樂有“九夏”樂章,廣泛用于郊廟、燕射場合,奠基了后世樂府雅樂的基礎效能屬性。鄭玄注《周禮》:“夏,年夜也,樂之年夜歌有九。”稱其“年夜”者,謂禮樂之年夜也,這也是晚期華夏文明非常主要的鑒別標識。《尚書》稱:“華夏蠻貊,罔不率俾。”《左傳》包養心得載孔子語:“裔不謀夏,夷不亂華。”華夏之稱,均指漢平易近族所居華夏地區的政權統治,其周邊則稱四夷。華夏之特征,尤以地區、血統與禮義為標識。故孔穎達《年齡左傳正義》進一個步驟闡釋:“中國有禮儀之年夜,故稱夏;有服章之美,謂之華。”漢以后“九夏”樂章的樂舞形態雖未能完全流傳,但歷代朝廷對于樂府雅樂的建設,力圖追摹古制。漢初叔孫通依秦樂人制宗廟樂,因其“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年夜樂官”。《肆夏》《昭夏》《皇夏》等樂,直至南朝宋齊及北朝北齊仍有施用記載。
南北朝決裂之時,包養軟體南北政權往往通過樂府建制中的華夏音聲,宣示為華夏王朝的正統繼承者。梁武帝在這方面尤其重視,親自帶頭制作國樂。史載:“梁武帝本自諸生,博通前載,未及下車,意先風雅,爰詔凡百,各陳所聞。帝又自糾擿前違,裁成一代。”(《隋書·音樂上》)所謂裁成一代,即梁武帝創制國樂“十包養網評價二雅樂”。以“雅”為稱,亦《詩序》“言全國之事,形四方之風,謂之雅。雅者,正也”。在史家眼中,蕭梁政權是以獲得了承續華夏正統的獨一位置。與之同時,北朝政權也積極爭奪華夏正統,《魏書·禮志》載中書監高閭議:“臣聞居尊據極,允應明命者,莫不以華夏為正統,神州為帝宅。”在占有華夏舊地之后,北魏統治者積極奉行漢化,對于華夏舊樂非常重視。北魏“高祖討淮、漢,世宗定壽春,收其聲役,江左所傳華夏舊曲……及江南吳歌、荊楚西聲,總謂《清商》。至于殿庭饗宴兼奏之”。(《魏書·樂志》)由于對華夏舊樂與江南新聲的文明淵源辨析不夠,北魏朝廷并未獲得真正的華夏雅樂,包養故事其后北周、北齊雖繼續改制,無奈國祚不長,難免倉促。鑒于此,史家評論北周雖然“式遵周舊,依三材而命管,承六典而揮文。而《下武》之聲,豈姬人之唱,登歌之奏,協鮮卑之音,情sd包養動于中,亦人心不克不及已也”。(《隋書·音樂上》)直至隋開皇九年,隋文帝平陳后,獲江左舊工及四懸樂器,令廷奏之,嘆曰:“此華夏正聲也,非吾此舉,世何得聞。”盡管此時的“江左舊樂”與兩漢魏晉相承而下的華夏音樂已相往甚遠,但畢竟代表了華夏舊樂最直接的血脈流向包養甜心網。隋文帝收獲“華夏正聲”,很年夜水平上被視為擁包養犯法嗎有了正統王朝的繼承權。故隋唐兩代在宮廷樂部的設置上,特別重視《清樂》。北宋王朝,數次改易雅樂,同樣基于與異族政權對峙而亟求宣示正統的心思。
漢唐樂府建設雖重華音,對異族音樂也有廣泛吸納。漢橫吹曲最後就是張騫出使西域帶回的西域樂《摩訶兜樂》,后經李延年改以“新聲曲”,廣泛用于天子出行武樂。漢橫吹曲包養情婦于魏晉后音樂形態不傳,包養app女大生包養俱樂部但不少樂曲題名如《隴頭》《出關》《進關》《出塞》《進塞》《關山月》等,后人擬作多敘邊地客游、離別遠行,成為邊塞詩經典題名。北朝樂府曲傳至南朝,被梁代音樂機關保存,是為《梁鼓角橫吹曲》,亦為南北音樂交通之力證。隋年夜業九部伎《清樂》《西涼》《龜茲》《天竺》《康國》《疏勒》《安國》《高麗》《禮畢》,自《清樂》《西涼》以下,皆為異族音聲。年長期包養夜唐貞觀十部伎,“凡年夜燕會,設十部之伎于庭,以備華夷”。貞觀十部伎相較隋九部伎最年夜的變化,是將本朝新制《燕樂伎》包養感情置于首位,可見唐統治者勇于創新的文明心思。唐代音樂中有大批來自異域或邊地的樂種,年夜曲如《涼州》《伊州》《渭州》《甘州》《陸州》《石州》等,《教坊記》所記大批小曲名,都有異域來源。“以備華夷”的音樂觀念,體現了唐朝統治者在音樂文明方面包涵開安心態,倡導華樂與夷樂和合共存。
漢唐樂府體系愛崇華夏正音,同時包涵吸納包養女人四方夷樂,以華夏禮樂傳承為主干,與多平易近族、多文明共生共存。樂府包養網單次音樂的多元統一,充足體現中華文明的包涵、統一特徵,對包養app于當代鑄牢中華平易近族配合體也有可借鑒之處。
樂府的藝術精力:文武兼濟
文武兼濟是樂府藝術作為國家政治精力的另一主要特征。《周易·系辭上》:“一陰一陽之謂道。”陰、陽兩端相反相成,彼此推移。天體這般,人性亦然。王者,功成作樂,治定制禮。周存六代舞,至秦唯余《韶》《武》兩樂,成為后世文舞、武舞的源頭。漢高祖創《武德舞》,“以象全國樂己行武以除亂也”。漢文帝包養網VIP創《四時舞》,“以示全國之安和也”。此后歷代朝廷樂舞制作,皆有文、武兩類。武舞張揚武功,文舞宣示文德,扮演時體現在服飾、舞具、動作、音樂等方面。不惟雅舞,雜舞之中也不乏武事,如漢高祖將閬中巴渝地區的平易近間跳舞采進樂府,稱為“武王伐紂歌也”。據包養金額魏初王粲改作后的《魏俞兒舞歌》,此中《矛俞新福歌》唱“安不忘備武樂修”、《弩俞新福歌》唱“應桴蹈節,俯仰若神”,均可想見該跳舞之殺伐場面。安不忘危,不忘創業艱難,是漢樂府張揚武樂的主要緣由。綏和二年(公元前7年),漢哀帝罷撤樂府機關,孔光、何武等人對樂府名錄加以清點,彼時樂府部門不僅承擔郊祭禮,還負責朝儀禮,此中就有“朝賀置酒陳殿下,應古兵書”的儀式。樂府人員參與朝賀禮,有著嚴格的程式以及兵學象征意義。
文舞、武舞各尚其德,施于包養平台國家禮儀,相輔相成。曹魏時期,繆襲造宣傳十二曲以代漢曲,前九曲均贊美曹操平定四方武功,第十曲以后始言魏文帝授命,末曲頌魏明帝致太和。歌頌創業艱難,昭告子孫開拓守成的思惟,在國家禮樂建設中成為傳統。兩漢以后,歷代文舞、武舞之制沿襲成習,魏晉有《咸熙》《武始》,劉宋有《凱容》《宣烈》,梁制《年夜觀》《年夜壯》,皆各為本朝文舞、武舞。北齊及隋直接以《文舞》《武舞》包養甜心稱之。唐儀鳳二年,太常少卿韋萬石總結道:“先儒相傳,國家以揖讓得全國,則先奏文舞。若以撻伐得全國,則先奏sd包養武舞。”唐樂府有武舞《破陣樂》、文舞《慶善樂》。《破陣樂》緣于唐太宗撻伐四方,舞人有“發揚蹈厲”之容。雖與文容有異,但唐太宗認為:“功業由之,致有本日,所以被于樂章,示不忘于本也。”又令魏徵、虞世南、褚亮、李百藥等人改制歌辭,改名《七德》之舞。舞人也增至一百二十人,“被甲執戟,以象戰陣之法”。唐太宗又補充說:“朕雖以武功定全國,終當以文德綏海內。文武之道,各隨其時。”隨后,又創制文舞《慶善樂》(后改名《九功舞》),其“跳舞安徐,以像文德洽而全國安樂也。冬正享燕及國有年夜慶,與《七德舞》偕奏于庭”。文武相濟的精力引導,令其時政治充滿活氣,文明上積極進取。后人以“盛唐之音”指稱繁榮興盛的年夜唐文明,足見音樂藝術的主要貢獻。
天人同構、華夷共存、文武兼濟,是樂府作為國家禮儀部門承載與宣示的文明思惟與政治精力導向,也是中華文明與平易近族性情中的主要內容,對其進包養條件行創造性轉化、創新性發展,可以為治國理政供給無益啟示,也可以為品德建設供給無益啟發。
責任編輯:近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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